当我们谈价值观时，我们在谈什么？

恐怕没有谁不同意，当下的中国和世界，人们被快速发展的技术和经济，裹挟着进入了一个具有巨大不确定性的时代，大到国际关系中应该强硬还是怀柔，中到如何应对所在公司组织在舆论里的形象，小到个人在社交网络中和朋友对网络传播事件的看法截然不同。碎片化的信息纷至沓来，各种说法和阴谋论甚嚣尘上，这一刻A观点有理有据，下一刻B观点客观全面，嗯，好像都对，但好像都有问题，自己站在哪一边呢？曾经信任的师长，难说是佛是魔，那我过去学习到的，需要抛弃吗？《金刚经》这样问：“云何应住，云何降伏其心”？

这些问题都是需要我们扪心自问，有关“价值观”的问题 - 简单的说，是需要用“心”回答的问题。还有另一大类问题，是如何解决眼下的任务，需要用的是“脑”，不是“心”，那个另当别论 - 例如你需要创意写作一个文案，需要解决一个程序的性能瓶颈，需要为某产品写出有足够说服力的立项方案等等等等，工作和生活中很多时候的问题，轮不到价值观出场，用脑就可以解决。人类社会形成了各种规范，通识和方法，可以让我们无需每一时刻都做艰难的抉择。然而，排队时要不要加塞儿，此刻要不要说实话，路上车子还远，红灯要不要快步闯过去？日常的小问题每天也在操练着我们的价值观。

然而“价值观”又是一个容易被上纲上线，滥用的工具，从《人类简史》所描述的“人类创造了故事”的时候起，群体价值观就变成一个可以利用的工具，用来打击异己，开图责任。那么，我们在谈“价值观”的时候，应该谈哪些要素呢？

真正的价值观，只和个体有关，它包含着三个要素：代价，当下，自身。即便是群体所要求和提倡的价值观，当它在一个人身上不具备这三点时，它就是假的。

第一：“需要付出代价” ：没有哪个价值观不需要你在坚持时付出代价，最小的可能是割席断交，更大些是失去利益，机会，更大一些可能是约谈甚至牢狱之灾，甚至为此牺牲；键盘侠别谈价值观，因为无所谓代价；只有利益攸关，有所牺牲，才可以说事关本人价值观。

自己有过类似的经历，因为付出了代价，才可以在年轻人问：“在我力量弱小的时候，是不是可以允许一些违反自己价值观的行为，将来强大了再改？”大声回答他们“任何时候，不要为了工作或者外部的什么东西，丢掉自己的三观”。不明白这一点，就容易在工作中，形成以看领导脸色，以领导喜好为标准来工作的模式，充其量，工作中的巨婴，永远有一个内在小孩，需要领导时不时来肯定，看见自己做什么。

第二：价值观 “只存在当下”，仅仅对当前的事情，当前你的选择与付出（见第一条），别和别人提你过去如何骁勇善战，如何英明神武，如何天人交战中作出毅然的抉择 - 看你当下的选择，这才是价值观。

前几天看见国外一张照片，讲的是在德国，高速路上堵车的时候，堵着的车需要自觉在两旁等待，让出中间一条通道给真正紧急的车辆。我们在美国开车，在双股道并为单股道的出口，看见的也是左右两道的车辆，轮流一辆辆开出，整个效率达到最高。当然这事儿放在国内，一个个争抢前行，整体的效率非常低 - 吴伯凡老师有一期讲“合成谬误”就是这个意思 - 这些事情，可以说是群体价值观，也可以说是存在于特定环境时间的价值观，一些老外在中国，也养成了闯红灯，夹塞儿的毛病，我们不能说他过去价值观行为如何，只能看在当时当地的表现。

第三：价值观只“用在自己身上”，这条最重要。太多的人拿着价值观的大棒是挥向别人，其实，别人当下如何选择，和你的价值观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- 别人闯红灯，别人言论心口不一，别人加塞儿，和你的价值观选择一点儿都没有关系，你选择你自己的 - 价值观如同道德，是你自己背负的鲜花/荆棘（看你怎么看），而不是用来敲打别人的大棒。

作为一个充满我执的凡人，我们很容易为周围的人的行为所影响，特立独行之辈永远是凤毛麟角 - 他们往往不过是坚持了自己的价值观，不受旁人影响而已。记得读到一个印度故事，偏远乡村的上进青年，跋山涉水到大城市参加考试，可是发现考场别人都在作弊，监考官也不管，大约是约定的潜规则吧，虽然他也带了复习资料的，但小伙子怒了 - 站起来说不考了，我千辛万苦准备来考试，要的就是一个公平，我不想在这样的环境胜出或失败，这是耻辱，最后把整个考试闹到重新安排。人们在秩序井然的环境里，可以约束自己，到了混乱的环境，大多数都随波逐流 - 因为别人都这样 - 这一条，就没法作为自己价值观的借口，你的价值观，只用在自己身上，他插队是不对的，但并不可以作为我也插队的理由，这时候，“遵守秩序，不插队”就不是你的价值观。

最近的风波，一个修佛法的朋友说，先皈依佛，而后是法，才是僧。世间各种复杂的缘起因果，很多我们无法真正了解和控制，因此没法去排列优先级，我们要检视的，反而是自己的价值观，为它付出代价，做出牺牲；它在在处处，仅活在当下，要作出当下的抉择；它只用于规范和要求自己，和一切他人无关 - “自反而不缩，虽褐宽博，吾不惴焉，自反而缩，虽千万人吾往矣”。

关于作者：

本文作者何万青博士，国内HPC行业资深专家，长期在摩托罗拉，英特尔等IT公司专注于一线研发和高性能计算的支持部署，现为阿里云高性能计算负责人，本职工作之外，在CCF YOCSEF，高专委等学术团体的长期活跃支持，兼具科技与人文素养，热心于支持科普和青少年科技创新，和女儿的互动颇有心得，曾为央视光明日报等媒体推进HPC技术普及，有个人公众号“四维碎片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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